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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的最后一次 ――追记“海归”科学家刘廷析老刘的最后一次 ――追记“海归”科学家刘廷析
发布时间: 2011-12-26 浏览次数: 262

老刘的最后一次 ——追记“海归”科学家刘廷析

        人物档案

  刘廷析,男,贵州省贵阳市人。中科院上海生科院/上海交大医学院健康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上海交大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上海血液学研究所医学基因组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组长、博导。中科院“百人计划”择优人选,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上海浦江人才计划人选,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科技部国家重大科学研究计划项目首席科学家。

  再过不到一个月,刘廷析就将在天堂度过他的44岁生日。

  生命短促,却甘于淡泊;科研繁重,却安守宁静。这个哈佛大学医学院博士后,在上海,走完最后6年。

  刘廷析每天工作15个小时,在实验室、地下鱼房和家之间“三点一线”,大步流星10分钟穿梭,有时还带着盒饭,因为要省时间。

  同行请他出国参加学术访问,他一次也不去;上级请他做副所长,他只愿当所长助理。妻子管不住他的倔,说他的外号是“牛筋”;学生怕他又爱他,不叫他“老板”,叫他“老刘”。

  最后一次切除手术

  一米八的高个儿,却只剩40多公斤。这是刘廷析病故一年前的样子。那时,他因肠梗阻并发,在瑞金医院接受最后一次手术,切除了大肠和50厘米小肠,从右腹部人工造瘘接袋。此后,他的肠道已无处可切。刘廷析患有自身免疫性肠炎,肠壁上遍布溃疡并发生癌变,转移至盆腔、腹腔等。

  他的从医目标是治愈血癌,没想到被癌症如此快地掳去。他本人也是瑞金医院血液病学教授,几乎天天从健康科学研究所的实验室步行至瑞金医院科教大厦,大厦地下室有斑马鱼鱼房。然而,每天路过,他都不曾去院内消化科看一次病。

  刘廷析从住院医师入行,师从血液病专家陈竺院士,但外人或许不太理解一位青年科学家为何放弃留美的优厚科研条件,却回国养起了小鱼。斑马鱼就像水中的小白鼠,是近年国际上兴起的实验动物,可用于胚胎早期发育、造血系统发育、造血干细胞等研究。在那个地下室,他换水、喂鱼、控温、调光,建成了国内规模顶尖、水平先进的斑马鱼房,占地250平方米,可养殖约5万尾成鱼、选育出200多种突变品系。

  别人争取早出成果、多发论文,而刘廷析回国6年,年均发表论文不到3篇。他意在从最基础的平台做起,将科研成果逐步向临床转化。透过显微镜,他执迷于观察这种几厘米长的小鱼如何发育,有时一连两三小时筛选几千枚比芝麻还小的鱼卵。他说,见到小鱼心脏第一次起跳、全身血液第一次灌流,那种生命的震撼难以形容。他的鱼房为国内科研机构开放和共享,还有美、英、法、日、德等国52个实验室前来索取相应实验资源。

  “可惜廷析的病发现晚了,如果及早治疗,并好好安养,至少可以缓解一段时间。”免疫学家、健康所副所长张雁云说。在2007年例行体检中,刘廷析被发现肝功能指标不正常,其后出现便血,时常发高烧。老刘的父母均为医务工作者,妻子邓敏是大学同学,也是研究组同事,而身边多是医学同行。但家里相逼、众人相劝,刘廷析总以工作繁忙为由,回应说“我也是做医生的,会注意,没关系”。于是,他用抗生素压病,吃点中药调理。可就算服药,若没有邓敏监督,刘廷析照样忘掉。晚饭后,妻子洗完碗回来一看,常常是药还搁在饭桌上,丈夫已去实验室加班。一拖再拖至2009年秋,健康所党委书记兼副所长孔巍不得不硬拽着刘廷析做了肠镜,结果得到确诊。

  最后一次研究组会

  养育一条斑马鱼只有3年生命期,带教一个研究生也只有三五年光景,刘廷析回国后的大部分时间扑在这两样心爱之事上。病重住院,他竟逃出医院,回到所里,开研究组组会。

  今年3月,刘廷析挂着造瘘袋,忍受着化疗后的恶心与呕吐感,从病室溜进了会议室。组会从下午1点半开始,原计划五六点结束。妻子邓敏也在参会,她知道丈夫的造瘘袋通常两小时就会积满排泄物,但刘廷析开起会来精神高度集中,也许影响了消化系统功能,那个造瘘袋始终未满。

  “你们放心吧,就当我游山玩水去了。”住院时的老刘对硕博学生说,“有问题随时打我电话,我的时间永远属于你们。”最后一次组会时,张雁云心存担忧,好几次从会议室门缝中看去,都只见这个组长还在讲话。直到6点45分,张雁云不得不示意学生提醒老刘休会,这最后一次组会才作罢。

  “老刘想把我们每个人都培养成一个英雄。”博士生井长斌说。有的研究生怕找不到导师,可老刘与20多个研究生每周每人至少面对面讨论一次,包括讨论人生。上午见面问你进展如何,下午见面又问,只要他站在学生背后,学生总感觉全身毛毛的,有时还难免被他吼一吼。除了不出国开会,国内能推的会也总是婉拒。有一次,他郑重其事地对学生说,“我要去开会了,有什么问题赶紧跟我说”。学生们以为这次出差大概要一周,谁知次日他便回来了。

  老刘对学生既严又爱。为了学生,他严于律己,曾因自己指导实验没有结果,让学生课题走了点弯路,他不仅当众道歉,还自罚值班喂鱼一个月;为了学生,病床上的他,每每在健康所新大楼的鱼房建设图上左改右改,操作台放哪边能少走几步路、用起来更顺手,也定要考虑周全。他病故后,实验室、鱼房里,包括他的原办公室,仍在多处贴有斑马鱼发育形态的36张组图,让低年级学生时时对照不出错。

  短短6年,刘廷析培养出1名博士后、4名博士生和2名硕士生,他们的获奖比例远远高于系统内的平均水平。“我最大的愿望是在60岁时培养出100名研究生。”弥留之际,他拉着所领导的手说:“请照顾好我的学生。”

  最后一次集中探望

  老刘病逝前几周,最后一次召集学生进病房。妻子邓敏略带苦笑地说,跟他一谈科研或提起学生,他眼睛就发亮,反倒能打起精神。最后,不得不让他在病榻上用笔记本电脑回电邮、改论文、开组会。

  可此时,他胸腹部插满引流管,靠输液给养,连话也说不动了。学生们心知,这是导师临别寄语的时刻。老刘说,自己喜欢丘吉尔,他说“勇气被正确地列为人类品质的首位,因为它是保证其它品质的品质。”另外,他请妻子代念自己写下的一句话,并叮嘱她打印成A4纸分别张贴。“心归心,力深长;心无象,力绽放。”就如打井——心归一处,力便集中;心一分散,力便放松。

  眼下,老刘的话正贴在实验室和鱼房集满名人名言的“文化墙”上。学生叶柏新说,“他说过,我们不能接受一个‘三躁社会’,前后轴是急躁,上下轴是浮躁,左右轴是烦躁。”在到达生命终点前,老刘找到了克服它的两个关键词:勇气、专注。

  “只要实验平台步入正轨,我就可以多陪陪你们了。”“等儿子长大了,做父亲的自然会担起责任。”这是老刘对妻儿的承诺。妻子不免怪他:在实验室像英雄,回到家躺沙发上像狗熊。每每见他从沙发上起身,拿起外套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后还是披上外套走向实验室或鱼房。这个“鱼爸爸”偶尔陪儿子进公园,便找把椅子坐下歇着,让儿子独自玩耍。他也曾带儿子办卡游泳,儿子回家说:下次别让爸爸去了,他躺在池边不游。

  老刘并不怕累,他只是将学问与学生都视作了家人。正如学生任春光的悼言,“您是我学问上的父亲,失去您就如失去父亲。”老刘远去的那个周六晚上,曾被老刘说动“海归”的健康所研究员胡宏国仍在实验室工作。他无意间从五楼凭窗下瞰,楼下不大的空地上,老刘的学生们将烛火围成心形,人人双手合十对着导师的照片默默祈福。“师者如此,一生已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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